歐尊一邊低沈地說道，一邊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神色，見時雲音眼底流露出一絲恍惚，他便試圖朝她走近……

時雲音倏地握緊了槍，赤紅的眸看著他，嘶啞地道，“不……你別再走過來——”

歐尊腳步頓住，沒有強行上前。緊接著，他緩緩地蹲下身，將手裏的槍拆下彈夾，放在了地上。

而後，歐尊卷起褲腿、袖扣、皮帶等，將身上任何有可能藏武器的地方，一一地展示給時雲音看。

這是雙方對峙，有一方要退步時，所能給到的最大的誠意。

“我沒有任何武器，你有槍，我傷不到你。”

歐尊低聲說道，墨眸直視著女孩充滿受傷與防備的雙眸，他的眸中沒有絲毫的心虛、閃避。

而後，他舉起了雙手，長腿嘗試著向她邁出了第一步。

在他走向她的這整個過程中，時雲音手裏的槍始終舉著，槍口對著他，只要她開槍或者走火，子彈就會打進歐尊的胸膛或是心臟。

但歐尊沒有停下腳步。

時雲音也沒有扣下扳機。

歐尊每一步邁出去的時候，都會停頓很久，註視著時雲音，直到她的眼神有所緩和，他再繼續上前。

二十多步的距離，歐尊走了十分鐘。

直到他終於走到了時雲音的面前。

當男人襯衫下的胸膛抵住她的槍口時，時雲音眼瞳一震，驀地放下了手裏的槍。

“你如果覺得不安心，可以不用放下槍。”歐尊低頭看著她道。

二人離得近了，他可以清晰地聽見女孩不可自控的、急促慌亂的呼吸聲。

從他第一眼在東陵地下拍賣場見到她，一直到現在，從未見過她流露出這樣的神色。

她是真的嚇到了。

或者更準確地說——是因為看到這麽多鮫人同族遭受如此殘虐，她太過於憤怒、悲慟，她一時無法接受。

歐尊舉著的右手緩緩放下，落在了女孩慘白的臉頰上。

時雲音眼睫毛顫動著，沙啞地問道，“歐尊，你看著他們的時候……不會覺得他們很可憐、很無辜嗎？”

歐尊修長的食指輕撫著她的臉頰，聞言指尖微微一頓。

其實歐尊並不是一個富有同情心、憐憫心的男人。

他在歐家冰冷森嚴的祖宅裏長大，五歲時，歐振啟逼他拿槍殺了他養的小松鼠，八歲被丟進原始森林兄弟殘殺，等他僥幸活著走出來的時候，就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同情。

他從小受到的教育是想要活下來，就要狠，要冷血，要無情，要學會心狠手辣，想要的就不擇手段搶來，不想要的就毀掉。

他是歐家九位繼承人中唯一的上位者，他是掌權人，這個位置需要他夠狠。

可這一瞬，歐尊看著面前纖瘦單薄，卻仍舊堅強地挺直背脊的女孩，像是有一只大手伸進他早已感情極淡的胸口，攫住他麻木的心臟，讓他有一瞬間的窒息。

歐尊沒有立即回答，而是道，“我們出去說。”

留在這裏不利於她的情緒穩定，她只會更加害怕，憤怒，胡思亂想。

說完，歐尊轉過身，背對著她，半蹲下來，扭頭朝她道，“上來……”

“呃……”

“還是你想一直站在這裏……”他精準地掐住她的點，“你肯定知道，要解決問題，你在這裏站一年也沒有用。”

這句話確實勸動了她。

要救這些族人，她光是站著難過是沒有任何用處的。

時雲音低頭看著男人線條有力的背部，抿著粉唇道，“我……可以自己走。”

說著她便動了動發軟的腿，然而不等她邁出一步，歐尊便伸手勾住她的小腿，時雲音一個往前趔趄，歐尊順勢起身，直接將她背了起來。

她嚇了一跳，“你……”

“你走不了，腿都是軟的。”歐尊戳穿她。

時雲音，“……”

歐尊雙手勾住她的兩條腿彎，站直身體後往外走去。

時雲音趴在歐尊的背上，雙臂略帶僵硬地圈著他的脖子，臉蛋貼著他的後頸，鼻間滿是他身上獨特的男性氣息，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安心感。

歐尊背著她走出了地下第七層的實驗室，乘電梯往上。

這座地下實驗室位於島嶼的後方，被高高的圍墻籠罩在其中，在淡靜的月光下，有種陰森的可怖感。

歐尊背著時雲音走到實驗室外的一棵參天大樹前，將她放坐在樹壇邊。

歐尊脫下大衣披在時雲音身上，問她，“我們在這裏談，還是回別墅？”

時雲音呼吸著新鮮空氣，情緒緩過來一些了，答道，“在這裏……”

歐尊在她面前蹲下，擡頭看著她，“需要用槍指著我，再跟我對話？”

時雲音看著他，蹙眉，“你諷刺我。”

歐尊把自己的槍也放到她手裏，“現在你有兩把槍了。”

不應該再害怕他了。

擁有武器的人才是占領主導權的。

時雲音低頭看著手裏的槍，沒有去動，而是深吸口氣，問道，“我只想知道，你們抓這麽多鮫人來進行這種殘忍研究，到底是為什麽？”

歐尊半蹲在她面前，大手捏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，嗓音不變地道，“不是我抓的，也不是我要對鮫人族做研究。”

時雲音一怔。

她其實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，比如歐尊會回答，為了新物種的基因、為了人類食物鏈頂端地位的穩固，或者為了錢、為了好奇等等……

他不論回答哪個，她其實都不會太意外，但他竟然說不是他抓的。

她極為詫異地看著他，“不可能，你是盛門的掌權人……”

歐尊沒說話，從風衣口袋拿出手機，撥通了一個號碼，按下免提。

那端好一會兒才接起來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，“七爺，有什麽吩咐？”

“地下研究所，這幾年在做什麽研究？”歐尊淡淡地問道。

手機那頭的男人頓了一秒，便立即回答道，“回七爺，一到三層是研究六種癌癥細胞、基因的，四、五層是研究變種植物的，六、七層是研究新型癌癥藥物的。”

六、七層是研究新型癌癥藥物的。

睜著眼睛跟他在這裏說瞎話。

歐尊倏地冷了眸。

時雲音聞言也很詫異，他的下屬這是在……騙他？

頓了頓，那頭的男人又問道，“七爺，這些研究項目，在每個季度遞交的報表上都寫得很清楚，也有照片，您都過目過……是出了什麽問題嗎？”

“睡不著看文件，隨口問問。”歐尊眸色閃過幽暗，道，“通知他們明天開會。”

“是。”男人恭敬應道。

歐尊掛斷了通話。

他冷冷地盯著暗下去的屏幕，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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